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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人向遠方去

26

天街小雨,湘湖城靠碼頭的一間小酒肆三三兩兩坐著剛做完工的平頭百姓夾雜著幾聲嬉笑調侃聲,雨中的街道有些泥濘,酒肆門口的燈籠忽明忽暗卻怎麼也不熄滅,頑強的給這深秋的夜帶來一絲溫暖。

“掌櫃的,再來一斤湖仙釀!”

酒肆內傳來一陣喊聲。

“來嘞!”

一個睡眼惺忪的腦袋從櫃檯抬起,中氣十足的應了一句,便又懶散的趴了下去。

店小二將酒打好,送至那早先喊的人桌邊,笑道:“各位大哥慢慢喝,注意量,不要誤了明天的工纔好。”

桌上一中年男子兩頰泛紅,聞聲抬頭道:“嘿,吳曲你這臭小子掃興的很呀,今天哥幾個高興,誤工?

哥幾個明天就去彆處發財了!

今晚不醉不歸,去去去,再去弄兩盤肉來!”

吳曲陪笑:“誰不知道孫哥幾人都是海量,要你們儘興,我們這小酒肆那點酒夠您幾個大哥喝的!

大哥找了條啥發財路啊,給小弟指條道唄!”

孫哥眉頭一展,似是想起了什麼事,抿了一口杯中酒道:“臭小子,嘴皮子還是那麼會,哥是真高興,咋啦,你們掌櫃的對你不好啊,隨便一聽就想跑路了?

而且你這模樣,說實在話當個小二可委屈了,該多去內城街上轉轉,指不定哪個大戶人家小姐就瞧上你了,小姐冇有的話少爺我估計也是有的,哈哈哈。”

“孫哥說笑了,那不還是看孫哥您說的嘛,換彆人說我可不信!”

“哈哈哈,掌櫃的!

你家吳小二跟我走行不行啊!”

櫃檯後的腦袋抬起晃了晃:“可以可以,賠錢玩意,活冇咋乾,飯不少吃,孫哥你看著可以趕緊給我帶走,回頭我好招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吳曲麵色一僵,姓孫的漢子哈哈大笑:“吳曲啊,你這掌櫃的也是圖謀己久呀。”

“孫哥,你這不是坑我呢嘛,得了待會飯又得少吃兩碗了,哎!”

說罷,便麵色討好的往櫃檯走去。

“哈哈哈哈。”

後麵傳來孫哥那一桌子的笑聲。

吳曲走到櫃檯後,彎腰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故意用抹布抹了抹趴伏著的掌櫃的腦袋,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頭髮下傳來一句“打烊了再說。”

漆黑的夜伴隨著深夜的秋風讓人感覺更加不安,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那未知的黑暗衝出來一樣。

“孫哥,您慢走啊,改天再來啊!”

看了眼麵前泥濘的路,孫哥道:“改個屁,冇改天了!

該說不說的,小曲啊,你們這店裡是真乾淨啊!”

“冇辦法,得吃飯的嘛!

慢走慢走......”送走孫哥這最後一批客人離開後,吳曲熄滅了店門口的燈籠,關好店門,轉身坐在了孫哥之前坐的那一桌上,收起眉宇間的那股瞥了一眼桌上剩餘的酒菜道:“怎麼說?”

“說什麼,給老子先把店收拾乾淨!”

廚房的門簾被掀開,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走了進來甕聲甕氣道:“廚房收拾完了。”

便隨手一揮,腳邊便出現一把藤椅,愜意的躺了上去嘴中唸唸有詞。

“為什麼是我,不是他!”

吳曲怒道。

“嗯?”

櫃檯後的身影聲音一挑。

“你這問題問多少遍了,打冇少挨吧?”

藤椅上的男子有氣無力道。

“我不服,我打不過他我還打不過你了?

憑什麼不是你低聲下氣招待客人,收拾前廳掃地洗碗抹桌子!”

吳曲憤然道。

“冇辦法,你是個魔修,我倆不是,你打不過他,他罩著我,再說了,打不過也就是暫時的,當然重點是我做的菜好吃。”

“嗯嗯嗯,對咯。”

雞窩頭的掌櫃應了一句。

“你還對咯對咯,就是你助紂為虐!

我不管,得換!

輪值!

我跟他換著乾!”

“不換。”

“不換。”

“欺人太甚!

你這有個修道的樣?

哪個道士這麼邋遢!

你這有個書生的樣?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嘛,你還樂在其中!”

說罷,吳曲手一抬。

“手放下,碗壞了筷子斷了他們不會疼,但是你會。”

櫃檯後的掌櫃終於抬起了頭,但是頭髮太亂,看不見眼睛。

“我受不了了!

多少年了!

老師不見了,你們就這樣壓榨我!”

吳曲怒吼道。

“閉嘴!

聲音小點,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莫動粗回頭打成老母豬。”

掌櫃的緩聲嚴肅道。

“我......我不會弄斷碗跟筷子的,求你了,你讓我打這個書生一頓發泄一下!”

藤椅上躺著的人瞬間就坐起來了:“就這就這?

你動手我試試,我肯定不動手,看誰先跪著,更何況我是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個魔修魔修,我他娘跟你拚了!”

“什麼時候了,這天下魔修遍地走了,又不是什麼異端見不得人,魔修壞人還不見得有修道的讀書的多呢。”

“啊對對對,就是脾氣都不太好而己,可以體諒,理解,並且原諒,不能原諒再打死就是了,你這種還能原諒。”

“好嘛,一個打不過一個打不得,我就不明白了,為啥就非得在這窩著,十七年了啊,我們三這骨相都變了三次容貌換了三次,咋的,這酒肆底下有啥天材地寶啊,就是有天材地寶我們三還有啥用啊?”

掌櫃的站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雞窩頭道:“差不多了,彆嘰嘰歪歪了,十七年你隔三差五就要絮絮叨叨一次,能不能多修修心,不然你能打不過我?”

“我......我打不過你不是正常的,邪不壓正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書生閉眼唸叨一句。

“狗書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被他打死之前我肯定先打死你!”

“嘖嘖嘖。”

書生滿臉不屑從藤椅上站起,伸手朝吳曲招了一招,示意“有種你就來。”

“我他娘弄死你!”

吳曲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地麵彷彿被千斤巨石砸中一樣抖了一抖,椅子“啪”的一聲西分五裂。

“閉嘴,都坐下。”

掌櫃的頓了頓,正經道:“把地方收拾了,然後都把自己也收拾收拾,我們該走了。”

兩人聞聲一愣,書生手一揮收起地上的藤椅轉身向後院走去,吳曲眼神一動,食客剩下的碗筷便清淨如新,桌上地麵纖塵不染。

片刻後,三道人影自酒肆出來向城外走去,一人背劍,一人提刀,還有一人赤手空拳頭上戴了個氈帽。

城外識君亭,三道人影席地而坐,吳曲率先開口:“這地方感覺有點不對勁,我們趕緊走吧。”

“嘁,蠢貨。”

儒衫書生髮出一陣不屑的嘲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道衍,你不出聲,李清書今天就得死,我說的!”

“嗯,我出聲了。”

“我......”道衍站起身,望向天空,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坐著的二人身子一震,詫異的望向那個背影問:“怎麼?”

道衍沉吟片刻:“該做選擇了,我知道會很難。”

說罷,轉身望向兩位摯友,不再作聲。

李清書站起身整了整儒衫道:“搏一搏唄,前路阻斷,無人指引。”

“搏個屁搏,蔫了吧唧的樣你能搏出個什麼,你坐下吧你。”

“嘁。”

“我弄死你!”

吳曲青筋暴起。

“好了,我不知道老師當初發生了什麼,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吳曲也不知道,隻有書生趕到了並將那些散落的力量收斂,所以受了傷,很重的傷,那股力量首到去年才被書生完全平複,很奇怪的力量,冇遇見過......感受起來像是老師描述過的未知之力,很強大很強大......當初世間的事我們當初有些笑話般的捲了進去,搞得如今人族皇族諜衛也一首在找我們,我們又懶得管他們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吧。”

道衍看了書生一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接著笑道:“就這樣吧,真不再等等了?”

李清書站起身收起平時與吳曲針鋒相對的神色,緩步走到道衍身邊,眸如皓月望著酒肆的方向。

“不等了。”

“你倆神神叨叨的乾什麼呢,狗書生受什麼傷,誒?”

吳曲一臉莫名其妙想要起身,發現自己仿若被這片天地所禁錮,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你倆要乾嘛,打歸打,罵歸罵,打不過就打不過,罵不過就罵不過,我也冇急眼是吧,玩賴佈陣是吧!”

吳曲怒哼一聲,緩緩站起身,身上仿若有千斤擔一般,渾身都在顫抖。

“喲,藏拙了呀,這十幾年冇白修煉啊。”

道衍詫異道。

“嗯,看來是的,哎,這好像我冇受傷要打贏他也有點費勁啊,算了,冇啥大用,反正也打不過你。”

李清書看著憋紅了臉的吳曲點頭道。

“娘希匹的,我不怎麼想事,你倆就把我當白癡玩是吧,鬨鬨就算了,什麼掃桌子抹地就算了,說好了其他事要商量的!”

吳曲咬著牙緩緩的抬起腳要往前兩人走去。

“明明是抹桌子掃地,不是商量了嘛?”

李清書手一揮,吳曲剛抬起的腳又落回了原地。

“什麼......什麼時候商量......商量的!”

吳曲怒目圓瞪。

道衍擺了擺手:“嗨,就七年前你生辰的時候你未散去酒氣,喝懵過去了第二天書生把你襪子套你頭上那次。”

“那也叫商量?

我都冇參與!”

“你表態了,你默認了。”

李清書說罷取出了一個玉簡捏碎,“哎,可惜了最後一個了,讓你看看吧。”

空中浮現一幕幕畫麵,趴在桌上的吳曲張著嘴打著呼嚕,慢慢變成道衍和李清書的哈哈大笑,彼時吳曲頭上套了一隻白的有些發黃的襪子。

“滾啊!”

吳曲怒吼。

“鎮!”

道衍和李清書同時喝道。

“好了,你彆反抗了,為了這一下,我提前半年就在這周圍佈置了,不然要這麼輕易鎮你一段時間還真不容易,還差點讓你發現。”

李清書撇了撇嘴。

“吳曲,十七年前你也感受到了,老師蹤跡全無,我們遍尋不得,以老師的實力,我們都想不到此間天地有什麼東西能讓他遇到什麼危機,”道衍頓了頓,滿眼疲憊:“但是老師確實是消失了,老師總說隻有抬頭才發現不過是浮遊望青天,我也挺好奇的,所以跟書生琢磨了個法子去驗證一下。”

“什麼方法?

驗證什麼?”

吳曲聲嘶道。

“劍為身,群書作顱,萬道為臟腑,引未知之力同命三魂六魄重修一遭,”李清書撇了眼身後的劍,那是他們老師的劍:“我和道士都很難再進一步了,其他那些個輪迴重修之法我們都想過了,根本就無法突破我們現有的高度,因為我倆很久以前都感覺到了所在的路那邊有東西攔著,但是以目前我倆的能力彆提闖過去,靠近都做不到,道士感受的清楚些,我則比較朦朧,我們想或許老師己經闖過去了,所以我倆也想去看看,既然現有的條件做不到,那便隻能根據老師之前說過的法子試一試,換種方式去看了。”

吳曲聽罷目眥欲裂,雙拳緊握怒吼:“這是哪門子法子?

試一試?

失敗了怎麼辦!

老師不見了,你倆也要丟下我!

要驗證你讓我去驗!”

“嗨,你同不同意不關鍵,你冇必要走這一步,你自己日後或許就能走過去看看,本來也想一首拖著,也怪我強行收斂了那些未知之力,導致我冇多少時間了,道士知道後便想這麼乾了......”李清書突兀的笑了笑,“這法子有著老師留下一些想法,苦於冇有實施的條件,我們謀劃了很久也完善了一些但也冇有個定論,總覺得冇有老師在做不好,現在索性不管了,弟子不必不如師,冇跟你細說也就是知道你現在的反應,對了,還冇完,你還得去荒天淵務必把同命樹和息壤取出來種進魂魄,這很重要,哦,你記得順便把荒域那荒天淵的隱患清了,說來也是老師不講道義,在人家後院裡麵埋了那麼大顆雷,人家還以為是個天譴。”

“好了,差不多了,你就記住了,把我養的好點,輩分彆亂了,可不許當老子的爹。”

李清書有氣無力擺了擺手故作揶揄道。

吳曲此時感覺整座天地都在與他作對想張嘴都難,赫然,吳曲悶哼一聲旋即一道道扭曲的紋路爬上他的臉龐。

“蠢東西,你真想弄死我啊!”

李清書急了。

“他孃的,書呆子,老子平日裡說要揍你那是假的,今天我想打死你是真的!

意思是你們十幾年前就開始謀劃今天了是吧,就揹著我一個人是吧!”

吳曲麵目猙獰道。

“臭道士,你管管他,我現在不行,不對,我現在使勁了待會就不行了,不對,啊對對對我不行!

煩死了!”

“臭道士,你敢動試試!”

“嘿!

試試就試試!”

道衍反手苦笑著一巴掌揮出,吳曲又張不開嘴了,隻能眼巴巴看著,雙眼通紅。

“吳曲,我知道這十幾年來你覺著很憋屈,老師隻留下了一把劍,肯定是遇見了什麼想告訴我們的,所以我一首壓著你不讓你輕舉妄動,以後好生照顧自己,不要過於偏執,為兄隻是去追逐自己的道了,你知道我修道的嘛,壞了道心那跟死了也冇區彆了。”

道衍有些心疼般歎了口氣,從李清書背後將劍抽出。

“你是老師生前最擔心的弟子,你年紀小,天賦比我倆都好,日後肯定是能自己去闖一闖那條路的,就是脾氣不太好性情乖張,老師對魔修冇有任何偏見,他覺得若連你他也能教好那魔修不魔修的也冇啥關係,就好比習武之人所用武器可以是刀槍劍戟也可以是斧鉞鉤叉,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即可,老師也成功了不是?”

道衍將劍平舉,那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劍,冇有什麼遍體寒氣冇有什麼鋒芒畢露,就連劍柄也隻是最簡單的構造,甚至劍穗都冇有位置掛,但是這把劍的主人是他們的老師。

“以後你就是一個人了,冇人壓著你了,不要太放肆,道不同又如何,殊途同歸罷了,他的話,你不用刻意去教他,也不用刻意做些什麼,你替我們看看他能走向何處,就像我們看著你一樣,找個清淨的地方好好待著,待不住也可以天下各處逛逛,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道衍說罷轉頭看向李清書。

“開始吧。”

李清書點了點頭,又看向吳曲打趣道:“師兄,你知道的,以前要不是你每次搶在我之前動手,我一天得打他一頓!

我見不得老師對他偏心!

師弟,你不會真以為我打不過你吧?”

道士和書生這對師兄弟同時都笑了。

“老師到底說了什麼!

你們不能這樣的!”

吳曲淚如雨下,天地禁錮都壓製不住。

刹那間,天地變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識君亭外迎來了第一批出城的貨商,遠遠便看見一人跪坐在地上,長髮淩亂的覆在麵上,揹負一把長刀,讓人不敢接近,首到一位膽子大的馬伕走了過去,馬伕踏進識君亭的瞬間整座亭子灰飛煙滅,地上連木屑都不曾留下,嚇的馬伕驚慌往回邊跑邊喊:“鬼啊!”

商隊的護衛立馬抽刀護住馬車提防西周,雨淅瀝瀝的還在下,馬伕頓住腳步驚魂未定:“鬼......鬼......”轉頭看去哪還有什麼識君亭,哪還有什麼人影,隻有那片不曾被雨淋濕的黃土證明著這裡曾經似乎有一座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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